那只样貌奇特的四脚兽我无法认出来是什么,它有着许多条触须般的尾巴,身形如同豺狼,爪上却有水生兽般的蹼,它的背上有一个无以名状的奇异图案,头部是一只恐怖的独眼和狰狞的血盆大口。那只是青墨绘制的简单图案,我却觉得栩栩如生。
那四足兽的样貌极其凶残邪恶。我能肯定不是什么瑞兽,只是看着就令人由心生厌,天知道亭子的天顶上为什么绘有这种邪恶生物的图腾,又为什么以前我来的时候没注意到过呢?我把目光收回,起身走到亭子边上。
晓月正坐在亭子外侧的水泥墩上,低头看着湖面。她把凉鞋放在一旁,两只脚丫浸在湖里不停拍打着水花。
“晓星,你还记得奈亚怎么说的么,这个湖里会有什么呢?”
“嗯,他说,‘借助守护者的力量到湖下面去’。所以我觉得得找张医生,而且我害怕他在外面做了什么会导致外面的历史发生变化……”我看着手中的硬皮本念道。
“你上哪去都带着那个本么,万一被别人看到怎么办……”晓月没有接我的话,她从我手中移开了目光,望向远处的湖面。这时一阵清风吹过,使得湖面上泛起一串串的波纹,远处树叶间的低语也变成了剧烈的大笑。
“我觉得我是在期待着有人发现这个本,然后让我再跟他解释,这样比我主动去告诉别人这里有灾难什么的更合适,更容易接受一些吧。”我轻声说道。对晓月没有任何隐瞒的必要,但这种想法我还是觉得有点不妥。
“你说……算了没事。”晓月欲言又止,但我最近也能渐渐察觉到她的想法,我不希望她把感情闷在自己心里慢慢发酵。
“你是想说那两个名字的事吧,其实我也是放不下,奈亚就算了,但这毕竟跟咱们自身有关系啊,怎么可能完全不去想。”
听到我的话后晓月楞了一下,然后无奈地笑了笑。
我继续说:“我什么事都不瞒着你,你有想不通的事也不许自己闷着好不?连我也不告诉太见外了吧。”
“嗯,好吧”晓月认真地点了点头说。
“其实我想到过一点,塔维娜传话时候用的单词是‘Outer’,也就是外来者,阿托尔语用中文可以说作‘外来语’。我隐隐约约记得奈亚塞过来的那段影像里,镇长提到过一个叫做‘外神’的东西,这么说的话……”我边想边说,到了这,我不自觉地把眼珠转向了亭子另一头的塔维娜,她正在把自己当作衣架,晒着刚刚弄湿的裙子。
晓月眼睛瞪了起来,我的意思不言而明,仅仅是有这个可能性就十分惊人了。
但接下来她摇了摇头说:“塔维娜或许真的懂得外神的语言,但我不觉得她和奈亚有什么关系,她身上绝对没有奈亚那种令人窒息的恐怖,我……”
“我知道,我也不想怀疑咱们的好朋友啊,而且咱们说什么不也都瞒不了她嘛,所以咱们去那边吧,我给你讲个故事,让塔维娜也听听……”把我所了解的“靛蓝儿童”的知识和一个例子讲了出来。
有一个俄国的小孩子,两三岁就拥有令人吃惊的天文知识,能讲出来太阳系所有行星的名字,甚至能说人造卫星的名字,在发生潜艇沉没事故和校园劫持事件时他都有所预感……【注】这个事件是真实的,有兴趣可以去查查。
“所以说,塔维娜,你可能也是这样的人,是个天才哦。对了,你想一想,有什么语言你是不会说的吗?”
听到我的问题,她低下头仔细想着,然后摇了摇头。
“塔维娜,你果然是个天才啊,所以不要因为自己了解太多东西而发愁了。”晓月说着,摸了摸塔维娜的后脑勺。我很认真地看着,发现塔维娜原本淡金色的长发确实在阳光下会泛起一点点紫色的光晕,而阴影中的部分还是原来的颜色,其中的缘由我是完全无法明白。
听到晓月的话,塔维娜又用一根手指支着下巴想了想,然后回给我们一个甜美的的笑容。
“来吃包子吧,有点饿了。”我说着便从背后的布口袋里拿出了三个包子,正好我们一人一个。包子已经凉了,但素馅的凉着吃也不会拉肚子吧……稍微有点担心塔维娜,她身上的衣服都湿了,着凉了就麻烦了呢。
“呕,这包子不是酸菜馅的么,怎么这么苦……”晓月强行咽下了一口包子,吐着舌头说。
塔维娜听了,轻轻在包子上咬了一小口,连面皮都没咬穿。她歪了歪头做出一副不解的表情,说:“啊,不是苦的啊。”
我听了更加疑惑,狠狠地对着自己的包子咬了一大口,然后脸上的表情也变得和晓月一样的扭曲了。但满嘴的苦水只能往肚里咽,在这,不论吐在亭子里还是湖里都是污染环境。
我得出了结论:“皮还好,馅都是苦的……这包子不会坏了吧,咱别吃了,吃坏肚子就糟了。”晓月和塔维娜听我这么说,也放下了包子,把它们重新装回了我背后的布袋。
湖心亭旁有一条方型的小木船,用一根绳索系在亭子的红漆柱上。也不知是谁停在这的,船桨已经不见了,整体显得有些破旧,但并没漏水。这小船刚好能坐下两个成年人,我们三个挤了挤也坐进去了。
我们乘上小船,用手作桨,慢慢朝着更南侧的湖面划去。
以小亭子为分界,北面的半个湖泊是在不断变深,但湖水极为清澈,最深处仍可见底。小亭子以南的湖底却是一道悬崖,下面是一片阴森森的深渊,连光线都无法照射到南部深不可测的湖底,湖心亭就建在这湖底的悬崖边上。
塔维娜卷起了长裙,坐在船头的木板上,又把凉鞋脱下放在一旁,想要踩水玩。但这小船的船头离水面有些高,个子矮的塔维娜只能两脚悬空够不到水面,看她的表情十分郁闷,头上似乎有一朵阴云笼罩着。我真的觉得今天有点对不起她。
我和晓月挤在后座上,一左一右地划着水。看着下面幽深的湖水,我觉得心里有点发怵,这种地方要是掉下去那可真的是死无全尸啊,会这么想,我说不定有恐水症……
七月末毒辣的太阳晒得我无遮拦的头顶滚烫,湖面反射的阳光又让我的视线有些恍惚。我闭了闭眼,却在守护者“生命”的感应中发现了异常。与此同时,晓月也突然大叫道:“晓星,你看那边是怎么回事?”
我睁开眼,发现晓月正指着湖的南岸的一片树木,那是一片果园,种着密集的李子树和杏树。
那些树的样子极其古怪,就好像……被魔化了。
我首先想到的就是这个词,那片树木似乎在疯长一样,和普通的植物相比长势实在是太旺盛了,我非常清楚湖边这片小林子全都是李子树和杏树,但我目光所及之处它们的树枝却长成了龙爪槐般的怪异弯曲型状,树叶也变得如侧柏一样分叉,简直像是被危险的黑巫师施了魔法一般,这是何等诡异的事!
这时的杏和李子应该大部分都还未成熟,但那片果园中的果实却大多呈现出了成熟的紫红色。星绛镇的人基本不用农药,一般来说提早成熟的果实都是里面有蛀虫造成的,但一大片果树中的每个果实都被虫子占领的这种事,是完全不可能发生的。
但塔维娜和晓月看不见的另一个视角中,还有更令人吃惊的东西。
我闭上眼,屏蔽视觉,单纯地用我“生命”守护者的感知能力来观察,便能更加直观地发现这片果树林里发生的变化是多么可怕。
有一定年岁的树木都有某种奇特的“意识”,它们被扯下一块树皮或是一丛枝叶,我在近距离能感受得到类似疼痛的一种反应,会令我觉得不舒服,而它们生长良好的情况下也会散发出只有我看得见的灰白色影子。但这片果园里的植物都没有任何反应,我失去了对它们的感知。这些果树都发疯了。
它们淡淡的灰白色生命光辉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古怪的彩色。那是一种无法形容的病态的颜色,绝对不是可见光谱中的任何一种颜色,只有在我对生命的感知中才能显现出的疯狂般的色彩。
它们还是活着的,却如同患了恶性肿瘤的病人,癌细胞生长不受控制,这些树木的生长也不再受控制。就像发生了基因突变,它们的生命力更加旺盛,但那却是不正常的东西,辐射着一种说不出的怪异。
“咱们过去看看吧。”晓月以询问的态度对我说。
塔维娜仰身躺在船板上,脑袋上下颠倒着看向我,头发倒垂到了船底。“viar,luna,我觉得那有什么不好的东西……”她转了转那双美丽的紫色眼珠,笑着说,“不过我也想去看看。”
“嗯,过去看看,不过塔维娜你别用那两个名字叫我们好吗……”我摆出一副苦脸回答。我很清楚那里有些不对劲,说不定还不太安全,但在好奇心的驱使下我还是决定接近一些去看个究竟。
由于没有船桨,我和晓月只好不断用手划着水,感觉手腕之下都有些冰冷了,小木船却仍行得很慢。大约过了十多分钟才终于靠到了湖的南岸边上。
塔维娜身上的裙子差不多已经干了,她一言不发地穿好鞋子,跳上了坚实的地面,让这艘小木船大幅度前后摇摆了几下,吓得我也赶紧拽着晓月上了岸。为了不让小船漂走,我把原来那根绳子系在了一块凸出的大石头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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